第十七章(第4/6页)

这是星期六的下午,天气很热很闷。一只硕大的绿头苍蝇嗡嗡乱飞,时不时飞落在圣水盆的水面上,被教父母赶走。但它来得实在太频繁了,维尔福忍无可忍用妻子的扇子猛地拍过去,苍蝇犹如醉汉般一下子掉入圣水中。牧师想也不想地立刻把苍蝇捞了出来,继续问:“您愿意以这个孩子的名义与撒旦以及他的一切邪恶断绝关系吗?”

“我愿意。”教父母齐声回答。

他们说话的时候,教堂的门忽然发出吱吱嘎嘎的声响,有人在推门。看到她父亲的瞬间,汉娜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他跟在格温身后,慢慢地走到最后一排,跪了下来。自她离家结婚的那日起,她和父亲就再也没有说过话。她给他发了洗礼邀请,猜想他一定还是沉默以对。“我尽量,汉娜。”格温对她承诺,“但是你知道,老家伙倔得像驴一样。不过我向你保证,不管他说什么,我都会试试的。事情已经过去够久了。”

这时,弗兰克转过脸来面对汉娜。“看到没?”他低语,“上帝解决一切问题。”

“噢,仁慈的上帝,请埋葬这个孩子过往的一切罪恶,让她获得重生……”牧师的话回荡在教堂里,孩子被她的母亲抱在怀里,不停地抽鼻子和扭动。当她开始发出呜咽的声音,汉娜将小拇指放到她小小的嘴唇边,那孩子立刻心满意足地吮吸起来。礼仪还在继续,诺盖尔斯抱过孩子,对教父母说道:“请为这个孩子起名。”

“格蕾丝·艾伦。”

“格蕾丝·艾伦。我奉圣父、圣子、圣灵之名为你施洗。”

在仪式余下的时间里,孩子的眼睛一直盯着色彩鲜艳的窗户玻璃,两年以后,同样是在圣水盆旁,她也是如此着迷地望着这些玻璃,却被抱在另一个女人的臂弯里。

仪式结束后,塞普蒂默斯待在最后一排没有动。汉娜沿着走廊,慢慢地朝他走去。孩子在她怀里使劲乱踢包裹她的毯子,头左摇右摆。汉娜停在她父亲身边,把他的外孙女递给他。他站起来,有点犹豫,然后伸出手去抱住了孩子。

“格蕾丝·艾伦。你妈妈,她会很感动的。”说到这里,他便再也说不下去了,流下泪来,只是惊叹地凝视着孩子。

汉娜勾住他的胳膊。“来见见弗兰克吧。”她领着他走过走廊。

“来吧,我想你进来看看。”汉娜说。塞普蒂默斯犹豫着。这间小小的板房比棚屋好不到哪儿去,让他想起了他从小长大的地方——弗林戴尔家摇摇欲坠的小茅屋。他走过那道门,短短的两步路,几乎把他带回了五十年前。

客厅里,他和弗兰克的表亲聊了一会儿天,语气生硬却不失礼节。他赞美了弗兰克做的漂亮的洗礼蛋糕,还有那些很小却很精美的食物。可是他的眼角却不断地注意到墙上的裂缝和地毯上的破洞。

他离开的时候,把汉娜拉到一边,拿出钱包。“让我给你一点作为——”

汉娜轻轻地推回他的手。“没关系,爸爸。我们很好。”她说。

“你们当然可以。但是现在你们有了孩子……”

她把一只手搭在他的手臂上。“真的。谢谢您的好意,可是我们自己可以的。您常来看看。”

他微笑着亲吻了孩子的前额,也亲了他的女儿。“谢谢你,汉娜。”他几乎是喃喃自语地说,“艾伦一定会保佑她的外孙女的。我——我很想你。”

仪式后的一个星期时间里,给孩子的礼物不断地从珀斯、悉尼或是更远的地方运送过来。一张婴儿床,一口红木五斗柜,还有孩子的衣服、帽子、洗澡的东西。塞普蒂默斯·波茨的外孙女值得世上最好的东西。

“您的丈夫已安然长眠,上帝一定会庇佑他。”因为这样的一封来信,汉娜为死亡哀悼,也为重生祈祷。上帝夺走了她的丈夫,但拯救了她的女儿。她哭泣,并不只是因为感到悲伤,她记忆中的那一天让她觉得羞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