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一辈子的奋斗,就是想装得像个人(第2/15页)
很快,于坚就意识到事情不大对头,一天,父亲的两个同事趾高气扬地来到于坚家里,软硬兼施,要于坚揭发父亲在家里的反动行为。这个情景,在2001年6月被于坚记录进了一首诗中:
1966年冬天
两个大人来到我家 他们
不是警察 是父亲单位的
革命同志 要我揭发
爸爸 在日记里写下了些什么
他思想反动 暗藏在我们的
队伍里 昔日的战友说
我一直都叫他们叔叔
在春天的楼梯上 掏出
一大把牛奶糖 给我
像俩头可以信赖的奶牛
那样微笑着 还摸摸孩子
肩膀上 正在天天向上的头
突然间 草原崩溃 露出了
暗藏在草根里面的铁蹄
——《往事二三》节选
在那一瞬间,于坚对这两个以前时常到自己家串门的叔叔感到了陌生,他以沉默作为反抗。父亲朋友对友情的背叛,深深地渗入于坚的思想,多年以后,于坚在另一首诗里专门描述过这种阴险而易碎的“友情”。关于那首诗,稍后会提及。
“文革”期间,于坚没有停止自己的阅读。“在1973年左右,开始大量地阅读西方以及俄罗斯的18世纪、19世纪文学,我说的大量是有一本读一本,从第一个字到最后一个字。那些书都是前几页已经不知所终,书皮是肮脏的牛皮纸,我记得那时候读书,最头疼的就是要猜开头,后来我发现对经典来说,没有开头也无所谓,中间撕掉几页也不影响。像《红楼梦》,读20页也可以知道它的伟大,像《论语》,瞟一句也可以受用终生。早年,《鲁迅全集》、惠特曼的《草叶集》对我影响很大,在人生观上,我接受的是《约翰·克利斯朵夫》。”(张映光:《于坚:和“他们”在一起的日子》)
1975年的一天,于坚骑着自行车经过昆明市华山西路,遇到一个男子,手里拿着两本小书,表示要卖,又担心被人揭发,显得畏首畏尾,鬼鬼祟祟。于坚把书拿过来一看,是泰戈尔的《飞鸟集》和《园丁集》。此前于坚从未听说过泰戈尔的名字,但只读了几页,就被彻底征服。问那人价钱,对方回答说3元,而那本书的定价是1角5分,整整翻了了20倍。当时于坚在工厂上班,每月工资才15元,但于坚毫不犹豫地将《飞鸟集》买下来。这是于坚有生以来买下的第一本堪称“昂贵”的图书。回家读完后,又转给朋友们读,由于大家都很喜欢,便有朋友将书中内容刻了蜡版,油印了十二份,人手一册。
很多年以后,于坚提起此事,仍然激动而自豪:“我相当幸运,当我21岁的时候,泰戈尔来了,他是最适合这个年纪阅读的诗人。他充满神性地歌颂了自然,万物有灵,那正是云南高原给我的心灵经验。云南是一片原始淳朴的土地,各民族的部落中住着众神,河流高山森林百兽都是神的化身,就是‘文革’时代高音喇叭的喧嚣也不能将它们驱除,它们已经来到在我年轻的心中,直到我读到泰戈尔的诗,它们才在我的心灵中出场显身。泰戈尔是诸神的使者。”(《诸神使者泰戈尔》)
由于阅读的广泛,1980年于坚进入大学读书,老师给学生开列书目,于坚发现,其中的绝大部分已经读过了。
然而,并不是因为广博的阅读才造就了今天的著名诗人于坚,早在考上大学的很多年前,于坚便开始了自己的“涂鸦”。1971年,于坚就开始了古体诗歌的写作,虽然最终没有坚持下去,但这种训练也不是毫无意义,至少它锻炼了于坚的诗歌语感。
1975年,于坚坐在工厂里的一堆废钢材上吃午饭的时候,读到了抄在信笺上的食指的诗歌《相信未来》,但并没有引起多大的激动,毕竟在此之前,他已经阅读过了前面提到的不少外国文学作品,他的心目中没有“中国诗坛”这个概念,他的抱负和视野要广阔得多。在于坚看来,《相信未来》还不如自己的朋友曾立的诗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