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7/26页)
第二年我们去看霍勒斯的时候,谈话中就没了笑声,都是艾拉在说。
弗兰克在剥一个鹿头的皮——“弗兰克,”霍勒斯说,“能闭着眼睛给鹿头剥皮。”——霍勒斯弯腰坐在工作台的另一头,“准备头骨”。摊在他面前的是各类非常小的头骨,他正用铁丝和胶水修补。伊斯顿那边一所学校里有些科学课教师要一套小型哺乳类动物的头骨,他们知道霍勒斯可能会有他们想要的东西,因为,他对着他面前易碎的小骨头咧嘴笑了,对我说,“我什么都不丢。”
“霍勒斯,”艾拉正说,“任何一位有一半脑子的美国人会相信朝鲜共产党军队会坐上船开过六千英里来接管美国吗?你能相信这个吗?”
霍勒斯正用胶水给一个麝鼠的头骨嘴里粘好一颗松了的牙齿,他没有抬头看,只慢慢摇了摇头。
“可人们就是这么说的,”艾拉告诉他。“‘要提防共产党构成的威胁。他们要接管美国。’这个杜鲁门要给共和党显示他的实力——这是他的目的。一切都为了这个。牺牲无辜的朝鲜人民来显示他的实力。我们要去那里,都是为了支持这个法西斯混蛋李承晚。我们要去炸了这批狗娘养的,明白吗?好总统杜鲁门。好将军麦克阿瑟……”
艾拉只顾不知疲倦地高谈阔论,我无法不感到生厌,我不无恶意地想,“弗兰克还不知道他听不见是多么幸运呢。那只麝鼠不知道它死了有多幸运。那头鹿……”
一天早上我们走过高速公路上的废石头堆去看望一位退休的矿工汤米·米纳里克,他是斯洛伐克人,魁梧,热心,1929年艾拉头回出现在锌镇时,他和艾拉一起在矿上干过活,那时他对艾拉有父亲般的兴趣,这次发生了同样的事——李承晚,好总统杜鲁门,好将军麦克阿瑟之类。现在汤米为镇上工作,看管废石堆——那是镇上一处景点——去那里的有正儿八经的矿石收集者,间或还有一家人开车带着孩子来到浩大的石堆里找寻一块块的岩石带回家放在紫外线灯下看。汤米给我解释过,矿石在灯光下面“发出荧光”——就是说,闪着红色、橙色、紫色、芥末色、蓝色、淡黄色和绿色的荧光;有的看上去像是黑色天鹅绒做的。
汤米坐在矿石堆入口处一块平坦的大石头上,他不管天气一律不戴帽子,挺英俊的一个老人,四方大脸,白头发,淡褐色的眼睛,牙齿都齐全。成人入场他收二十五分硬币,虽然镇上要他收孩子一角钱,但他老是不要钱就放孩子进去。“世界各地的人来到这里进去看,”汤米对我说。“有人多年来每个周六周日都来,就是冬日也来。有的人我给他们生上火,他们送我些钱。不管晴天雨天,他们每到周六或是周日就来。”
汤米所坐的平坦大石头旁边就停着他的破旧汽车,发动机罩上一块毛巾,上面摊着一些收在他自己地窖里的矿石样本,大块的样品,最多卖五六美元,腌菜坛子里装满了一美元、五十美分一块的小一些的标本,棕色小纸袋里满是小块小片的石头,卖五十美分。卖十五美分、二十美分、二十五美元的那些石头他放在车子行李箱里。
“在后面,”他告诉我,“有更值钱的货色。不能摆在这里。有时我穿过马路到加里的机械加工车间去上个厕所什么的,而这些东西就放在这里……去年秋天我有两件标本,在后面,有个人拿个黑东西盖在上面,用一盏灯看,车里我还有两件五十美元的标本,他两样都拿走了。”
前一年,我一个人和汤米坐在矿石堆外面,看他和旅游者收藏者做生意,听他说话(后来我就那个早上写了一个广播剧,题目叫做《老矿工》)。那是他到小木屋来和我们吃了顿热狗作晚餐之后的早晨。我在小木屋的所有时间艾拉都对着我,教育我,汤米是被请来做访问讲课人,给我讲讲工会介入之前矿工困境的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