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第3/5页)

朗达继续说:“可以的话,我想说几句。我相信,作为一名专业评估自残倾向与精神健康状况的法庭指派治疗师,我的观点应该会对各位有所帮助。”

首先,朗达说她和我谈过好多次。她把一大沓文件分发给红桤树、纸皮桦、矮曲林和恩格曼,然后开始讲解文件上的内容,用了各种奇怪的字眼,我一个都听不懂。不过后来,她开始讲关于树的事情,一下子就引起了我的兴趣。她告诉他们,我有多么喜欢树,最喜欢的是什么树,对树的了解有多深。

我很惊讶,她竟然一直在听我说话。这可真稀奇,另一个人竟然真正在听我所说的话,还把它们用笔记了下来。她谈起我们第一次见面时的情景,复述我对她讲过的关于美国黄松和西部红雪松的基本信息。接着,她从纸上读了一些有关美国黄松的细节,指出我非常担心这种树,担心它们是否还能长久地生存下去。

她讲的最多的就是我的感受,比如,我在有蓝色信箱的新家度过的第一个晚上。听到这里,我很想捂住耳朵,不愿回忆起那天晚上的情景,可是妈妈靠过来,对我说现在不能捂住耳朵。我只好把脑子屏蔽起来,开始思考别的东西。

我开始想象,面前的四个人——红桤树、纸皮桦、矮曲林和恩格曼像真正的树一样,在一个密林里紧挨着彼此生长。不知道它们相互交错的根系会是什么样子。

每棵树的根系都长得不一样,这取决于树本身。恩格曼云杉的根系很浅,事实上,那是一种脆弱的、生长在地表的侧生根系。而西部白松的根系则能从主根向外延伸八米,同时又有许多细根垂直向地下生长。

树与树通过化学信号相互交流,甚至也有可能是通过电子脉冲。我想象着,红桤树、纸皮桦、恩格曼和矮曲林的根系相互触碰,通过缠绕的卷须彼此交谈,嚷嚷着“这是我的地盘,不是你的”。

这使我对他们在这里、在这栋国会大厦旁的灰色建筑里对彼此说的话有了一些了解,可我依旧无法理解他们问朗达的许多问题。

他们问了妈妈一些问题,要求她判断朗达说的话是否属实。我听不懂他们的问题,也听不懂妈妈的回答。

我继续思考红桤树、纸皮桦、恩格曼和矮曲林,想象他们像树一样,共同创造出一个微气候——只有当他们全都在这个房间里时才能存在的微气候。一旦他们一个个走出房间,这个微气候就消失不见了。

我看着他们的脑袋随着说话的动作同步移动,心想,如果他们真的是树,并且全都具有评价我、衡量我与妈妈之间关系的权利——这正是在我看来他们正在做的事情——也许是会偏袒我的吧。

我喜欢树。我了解它们生长的方式,欣赏它们耿直、顽固的天性。我觉得,树和我之间是有些共同之处的。也许这些人也能看出我与他们之间的共同之处。也许他们会知道我的梦想就是去爬鹰树,并且一直爬树,即便是在长大以后。

这个梦想能实现吗?他们能帮助我吗?迈克舅舅说过,很显然,他们是可以阻止我实现梦想的。这就是为什么我一直在努力控制自己,没有捂住耳朵,没有乱晃双手,没有发出怪声,没有脱掉衬衫,没有……太多太多的“没有”。我觉得自己快要忍不住尖叫出来了。

我没有尖叫。

那一刻,我最最渴望的东西,超乎一切的渴望,就是去爬鹰树。

矮曲林开口了。“我相信,王先生的家人有能力为他找到一些教育机构,”他说,“来改善这个年轻人的心理健康与自残倾向,对吗?”

他话音未落,只见一个人走了上来,坐在了我们的左边。我认出了他的头发和声音,这是盖特克先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说话的时候没有环顾四周,只是看着手里的文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