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第3/5页)
“亲爱的,那里不能坐。”
“为什么?”她哭着说,“那是我的专座,是戏法。”
“只是——”他将她的头紧紧依偎进他的颈窝,“你不能坐在那儿,宝贝。”他亲了亲她的头顶。
“我是不是很淘气?”露西有些糊涂地问。
“不,不是你的问题,露西。”他亲吻了她的脸颊,替她将眼前的发丝拂开。
他抱着露西,这些年第一次清楚地意识到,正是现在抚摸着露西的这双手将她的父亲抛入那座坟墓。他闭上双眼,当年那种感觉仿佛一下子回到他的身体里,那个男人的重量,他女儿的重量。
他感到有人在拍他的脸颊。“爸爸!看着我!”露西说。
他睁开眼,沉默地看着她。最终,他深吸了一口气,说:“我们该带弗洛西回家了。你来拿着绳子?”
露西点点头,他把绳子绕在她手上,抱着她往山上爬去。
那天下午,在厨房里。露西正要爬上一张椅子,但是她先转过来问汤姆:“爸爸,这儿能坐吗?”
他没有抬头,继续修着门把手。“能,那儿能坐,露西。”他不假思索地回答。
伊莎贝尔走过来坐在她旁边的时候,露西大喊:“不行!妈妈,起来!那儿不能坐。”
伊莎贝尔大笑。“宝贝,我一直就是坐在这儿的呀。我觉得这儿很好。”
“那儿不能坐。爸爸说的!”
“她到底在说什么,汤姆?”
“我等会儿再告诉你。”他说着,拿起螺丝刀,希望伊莎贝尔可以忘记这个话题。
可是她没有。
伊莎贝尔哄露西入睡后,又问起这件事:“她说的那儿不能坐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坐在她床边讲故事的时候,她还在担心这个问题。她告诉我你很生气。”
“噢,只是她想出来的一个游戏。说不定明天她就忘记了。”
可是,露西似乎在那天下午唤回了弗兰克·伦费尔特的魂魄,汤姆每次面对着那些坟墓的方向的时候,弗兰克的脸就会一直在他的脑海中萦绕。
“等有一天,你也成为一个父亲……”关于露西的母亲,他曾经想过很多很多,但直到现在,他才领悟到,他对露西父亲所做的更是一种完完全全的亵渎。因为他,永远不会有神父或者牧师来为这个男人的去世举行仪式;因为他,这个男人永远无法作为一个父亲活在露西的心里,甚至记忆里。有那么一瞬间,露西和她真正的父亲之间只有几英尺之隔,这薄薄黄土隔开的是真正的血脉传承。汤姆忽然感到浑身发冷,因为他意识到他伤害了露西生父的亲人。那些人的面孔一直埋藏在他记忆的最深处,忽然,他们仿佛从坟墓中活了过来,生动鲜活地出现在他面前,指责他犯下的错误。
第二天早上,伊莎贝尔和露西去收鸡蛋,汤姆收拾客厅,把露西的铅笔放回饼干盒子里,把书摞起来。在那堆书里,他看到洗礼仪式时拉尔夫送给她的祈祷书,伊莎贝尔经常读给露西听。他漫不经心地翻着如羽毛般柔软的镶金边页面。晨祷,教会仪式……他看着这些赞美诗,眼睛停留在第37篇《大卫的诗》。“不要为作恶的人心怀不平,也不要向那行不义的生嫉妒。因为他们如青草快被割下,又如青菜快要枯干。”
伊莎贝尔和露西走进屋来,小丫头背着篓子,说说笑笑。“天哪,好干净!是魔法小精灵来过了吗?”伊莎贝尔问。
汤姆合上书,将它放在书堆的最上面,勉强笑笑说:“只是简单整理了一下。”
几周后,卸完九月的补给品后,拉尔夫和汤姆背靠着仓库的石头墙壁坐着。布鲁伊在船上修锚链,伊莎贝尔和露西在厨房里做姜饼人。
几个星期以来,汤姆一直在期待这一刻,一直在思考等船来了以后他要怎么去面对这件事。他清了清喉咙,问:“拉尔夫,你曾经——做错过事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