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第2/4页)
胡桃木质的钢琴已经裂开了多处。琴键上方贴着“伊斯朵夫,伦敦”的金箔字。她经常想象这台钢琴的旅程,想象它如何来到澳大利亚,想象它可能停留过的那些地方——一栋英式房屋里,或者一所学校里,稚嫩的小手在琴键上弹奏着不那么完美的音阶,或者,它还上过舞台。然而造化弄人,它生命里的大部分时间都待在这个岛屿上,孤独和潮湿让它失去了声音。
她慢慢地按下中央C,没有声音。象牙琴键犹如她奶奶的指尖般温润而光滑,让她想起多年前的那些午后,她上着音乐课,双手交叉着练习降A大调反行,一个八度,两个八度,然后三个八度。窗外传来木拍击打板球的响声,伴随着休和阿尔菲的嬉闹声,而她,一个“小淑女”却为了“出人头地”,在这里听奶奶一遍又一遍解释抬高手腕的重要性。
“但是这太傻了,反行!”伊莎贝尔大叫。
“宝贝,你得完全理解什么是反行。”她的奶奶强调。
“我能去打板球吗,奶奶?只玩一会儿,玩一会儿我就回来。”
“板球可不是女孩子玩的东西。来,我们继续练习。肖邦练习曲。”她只能往前坐了坐,然后打开一本乐谱,乐谱上用铅笔标满了记号,还沾上了小小的巧克力指印。
伊莎贝尔又摸了摸琴键,心里忽然有一种渴望。她渴望音乐,更渴望那段过去的时光。在那段时光里,她可以冲到外面,提起裙子,充当她哥哥们的守球员。她按下其他琴键,仿佛这些琴键能让她回到过去。可是,她只听到琴键打到木头上发出的低沉的噼啪声,琴键底部的毛毡已经磨损殆尽。
“没用了,还有什么意义?”她对走进来的汤姆耸了耸肩,“它没用了,我也是。”她开始哭泣。
几天后,他们俩站在悬崖边缘。
汤姆用锤子将一枚用浮木制成的小十字架敲进泥土里。在他妻子的要求下,他在十字架上刻上了:“1922年5月31日。永远铭记。”
他又用铁锹挖了一个坑,准备种下她从花园里移过来的迷迭香丛。他一下又一下地抡着铁锹,不断地重复着这个动作,有些记忆突然在脑海里闪现,一种难以抑制的恶心感在他身体里升腾。这其实并不需要多少体力,可是他的掌心濡湿一片。
伊莎贝尔从悬崖高处望下去,“迎风”号又一次靠岸了。拉尔夫和布鲁伊熟门熟路,很快就会上岸。她知道,没有必要去迎接他们。他们放下船踏板,让她惊讶的是,跟他们一起上岸的还有一个人。而他们并没有预约维修人员。
那三个人走上码头的时候,汤姆正沿着小径爬上悬崖。那个陌生人提着一个黑色的包,似乎还没有从这段海上航行中缓过来。
汤姆走上来,伊莎贝尔紧绷着脸,一脸的愤怒。“你居然敢这么做!”
汤姆的脚步有些蹒跚。“我怎么了?”
“我早告诉过你不要那么做,你不听!你让他回去。别让他到这里来烦我。我不需要他。”
伊莎贝尔生气的时候看起来就像一个孩子。汤姆很想大笑,但是他的笑容更加激怒了她。她把双手背到身后。“你竟然背着我叫了医生来,我说过我不需要医生。我不需要他对我检查来检查去,然后告诉我一些我早就知道的事情。你应该觉得羞耻!你自己去招待他们吧,所有人。”
“伊奇,”汤姆叫道,“伊奇,等等!亲爱的,别这样。他不是……”
“怎么样?”拉尔夫走到汤姆面前问,“她怎么说?我赌她一定高兴坏了!”
“没有。”汤姆双手握着拳插进口袋。
“可是……”拉尔夫惊讶地看着他,“我以为她会很高兴呢。希尔达费尽口舌才说服他到这里来,我老婆一般可不太愿意做这种事。”
“她……”汤姆想着要不要解释,“对不起,她误会了,发了一大通脾气。每次这样,我就只能闭嘴,让事情自己过去。所以恐怕午饭得吃我做的三明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