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你说,何必等来生(第5/6页)
饭店就在天津大学出门不远,结束后,我们母女俩手挽着手在校园里漫步。夏天的校园中,气温都比外面低一两度,很凉快。我们慢慢走着,昏黄路灯打下来,把我们的影子一会儿拉长一会儿压短一会儿又拉长。
她说,年轻的时候,她背着包袱,提着脸盆水壶和新鞋子第一次站在这所大学的大门外的时候,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感觉。既有尘埃落定的感受,又有从头开始的热情。
经过校园里的人工湖的时候,风吹柳叶,好多学生来来往往地在湖边谈恋爱。我妈拽着我的袖子让我看,说冬天结了冰,这就成了天然溜冰场。她年轻那会儿,可以用学生证换冰鞋,溜完,把冰鞋还回去再把学生证领走。我说,那你肯定是常客。她说,不,我就去过一回。我表示不是第一天认识她,果断不信,她哈哈笑着说,我从第一次换完了鞋就再也没回去领证件。直到毕业才把鞋送回去,管鞋子的大爷拍着茶缸子说你这丫头可算记得把鞋还回来了,你这学生证在我这压着都快发霉了。我鄙视地跟着一起笑起来,心里倒是很意料之中地闪过一句话,这就是我妈啊。
其实每次想起来我妈,我总有成堆成堆的往事打心眼儿里往外涌。无论是小时候她穿着自己照着《上海服饰》做出来的时髦裙子从大院儿的转角下班回来,还是她学着养花,钻研来钻研去把我们家的小院弄得像原始森林,抑或是她为了和我对话晚上吃完了饭盘着腿戴着耳机学英语,还有过年拉拢我爸我姐和我在家里办自制山炮春节晚会……太多,这个美好而温暖的女人,就像北极星一样,恒久地散发着让人安定的光芒,点亮了自己的人生还一并点亮了我们的人生。
但总是这样,每每开始想要认真落到笔上的时候,竟从来不知道该如何下笔,只能间或记起一些零散的琐碎,絮絮叨叨无法成章。
记得小时候,会有一些问卷是你崇拜的人是谁,我就写上我妈的名字。老师回回都点名我,不能写妈妈,要写一位伟人。我可拗了,偏不改。心里格外确定,若问我最崇拜最热爱的人,再不会有谁比她更到位和精准。
我其实是个心里很野的人,小时候跟我爸去庙里拜,老和尚跟我爸慢条斯理地说,这孩子长大一定四海为家,四处漂泊。我爸一直对这句话耿耿于怀直到今天,生怕这意味着她闺女来日生活凄凉。到现在,我真正长大,因为工作原因开始东奔西跑,常常无法归家,甚至经常不在国内。一次我妈来北京的家里看我,她要回去的时候正赶上我也准备收拾行李去另外的地方拍摄。我们一起去机场,一个回家,一个往外走。过了安检口,我收到我妈的短信,信里这样说的。
“燕燕,妈妈觉得你提着行李大步往前的样子,很英俊。这个世界很大,愿你看过的风景能让你勇敢而坚定。”
双鱼座老妈就是这样煽起情来信手捻来,我过了安检,站在来来往往的人潮中,心里就像被温柔地撞击了一下,觉得老天待我真心不薄,将我送到这个世上的时候,大酬宾一样安排了她这位豁达的领路人,真是中了乐透。
这条信息直到今天,一直存在我的手机里,累或失望的时候翻看总有神奇力量。
这本书的书名其实也来自于我妈。
最近的一次深聊,我们提到了究竟应该怎么度过人生。
她说:“我总忍不住想,如果我正年轻,我就怎样怎样。一假想起自己还年轻,就觉得有太多事想要去完成,然后再看看自己已老,打心眼儿里冒出来的都是遗憾。只有想,那下辈子吧,下辈子就活得更精彩一些。但是我又一想,其实我女儿不正年轻着吗,你不正处在我假想的那个年纪吗。你就像年轻时候的我,你不需要可怜巴巴地想,下辈子如何如何。所以,做什么事只要记住一句话就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