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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梅用急得牙齿咬舌头,“放你妈的狗屁。杨仁道性子软,脑筋又直,怎么可能……”“共匪”二字烧着她的喉咙,让她吐不出口。

听人讲,眼下风声紧,怀疑谁是共匪,直接往死牢里扔。枪毙砍头,算爽快的。多半被打死,被活埋,或装了麻袋,扔黄浦江里,或把身上皮肉,一刀一刀剐下来。常来老虎灶的林博士,妹夫就是共产党。据说被警察活活开膛,内脏腌成下酒菜。林博士说,腌内脏是瞎编乱传的,又说妹妹早和她男人闹翻,住回娘家了。“那个扫帚星,自己跑去当共匪。我们林家一点儿不知道,一点儿没关系。”

爱听林博士讲新闻的街坊,齐齐冷淡了。一次,有人在弄里洗猪下水。旁边逗乐道:“哦哟,吃内脏啊,赶紧腌一腌。”软腻的肠子,盘缠在指间。宋梅用觑了几眼,悚然欲呕。少时,林博士来泡开水,宋梅用红了脸道:“斜对面也有家老虎灶。要不,你以后上那去吧,多走几步路而已。”

那是半月前的事。这么快,报应就来了。宋梅用悔惧交加,捂面而泣。

巧娘子靠近一步,横抱着双臂,淡淡道:“也别太难过了,警察会调查清楚的。”

“调查多久哇?”

“我哪能晓得。”

“调查好了,会放了他吧?”

“有可能。”

“肯定吗?”

“嘁,我又不是人家肚皮里的蛔虫。”

“杨仁道是普通小老百姓,他们查查就知道。警察不会乱抓人的,肯定放他出来。”

“你呀,连轱辘说话,伤元气。赶紧睡觉。一觉醒了,男人就回了。”巧娘子扶她。

宋梅用躺到褥上,仍掣住她不放。

“拉我干吗,我是告状的恶人。”

宋梅用不语,指头掐得更紧。

巧娘子唉一声,“阿姐阿姐,我待你多好。换个情薄的,这种节骨眼上,早撇清关系了。你还说话这么刺。”她扯宋梅用的手,“我去关灯。”

宋梅用等她关灯回来,赶忙又抓牢她手。后颈渐渐松软,脑袋沉入枕头。

巧娘子一手由她捏着,一手插于大腿间,窸窣挼动。人造丝短衫长裤,反着清淡的光。“阿姐还是不经事。我当年做姑娘时,爹爹吃了人命官司。快被砍头了,才从刀下救出来。”

“啊,爹爹现在好吧。”

“早死了。”巧娘子哼小曲似的说。

“呀。”

巧娘子捏捏宋梅用的手,“不担心,天塌不下来。”

月光冷黄,一径铺洒进来。逢高则明,遇低则暗。明暗交错间,满屋人和物,有了奇形怪状的轮廓。巧娘子双肩微耸,支棱起脑袋,身影拖斜出去。宋梅用饧着眼,心底又怀疑,又依赖,继而滋味难辨。

少时,巧娘子把她的手,轻放在被子上。“阿姐,我上楼看看。刘扣平日就调皮,今天闹过一场,更不肯睡觉了。他奶奶镇不住他。”宋梅用只能放她走。巧娘子刚站起,门外毕剥两声。她睃一眼宋梅用,蹑足至门边,俯身帖耳。

宋梅用道:“快开门,杨仁道回来了,”顿了顿,又道,“磨蹭啥呢,怎不开门。”

巧娘子哼一声,下了门闩,抵住门板,等一等动静,才缓慢推开。屋外不见人。月气霜白,云低树远。对街青瓦屋顶上,一只野猫窜过。“鬼都没见一只。”巧娘子正想退回屋,见弹格路面有半抹影子。她心念一动,影子也动。影子带出个人来,挂到她身上,张嘴咬她肩膀。她哎呀让进门,抄了铁漏斗就砸。毛头晃过漏斗,朝她一扑,夹住她的脖颈。巧娘子个子高一头。毛头索性双脚腾起,一踢一踢。踢到她的阴部,痛得她勾起腰,被毛头一带,双双倒在地上,继续扭扯。战生、欢生、平生,迷糊着头脑,以为又来警察了,你挤我搡,往桌底钻。

宋梅用趔趔趄趄,起身开灯。巧娘子正绕过一张桌子。毛头逼住她,揸开指头,捽到她前襟了,又被人造丝滑脱手。巧娘子护着胸,啊啊叫。楼上,刘阿福推门出来。刘扣跟在后头,兴奋得烧脚似的,蹦蹦跳跳,手中挥舞一柄玩具木剑。刘阿福半额油汗,吱吱咯咯,缓顿下到茶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