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海伦娜(第4/5页)
马库斯的眼里不只有仇恨。有一个短暂的、模糊的瞬间,他表现出了负疚感。
他想让我像他一样,他想让埃利亚斯成为扎克。
马库斯双生兄弟的名字浮在我俩之间,像是一个鬼魂,只要我们说出名字,它就会复活。我们两个都清楚在第三轮选帝赛的战场上发生的事。每个人都知道。扎克里亚斯·法拉尔被杀——被我面前的这个人刺穿心脏而死。
“很好,陛下。”我的声音听起来强硬又圆滑,我受过的训练开始生效。马库斯脸上的惊诧让我暗自得意。
“你要马上开始行动。我会每天得到报告——院长已经选定了一名黑甲禁卫,向我们报告你的进展。”
当然会这样。我转身要走,手伸向门把手时,肚子里翻涌不已。
“还有一件事,”马库斯说,迫使我转身,我咬紧牙关。“想都不要想跟我说你抓不到维图里乌斯。他足够狡猾,能轻易逃脱所有的赏金猎人。但你我都清楚,他完全没机会逃脱你的追捕。”马库斯高昂着头,冷静,淡定,但满腹仇恨。
“狩猎顺利,嗜血伯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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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机械地迈动双腿,离开马库斯和他可怕的命令,出了奎因·维图里乌斯书房的门。在我华丽的盔甲下面,有道伤口渗出的血浸透了一层衣裳。我用一根手指轻触伤口,略微施压,然后力度加大。疼痛洞穿我全身,把我的视野局限在眼前。
我必须追踪埃利亚斯。抓住他,折磨他,杀死他。
我的双手攥成拳。为什么埃利亚斯一定要违背他对安古僧的誓言,对帝国的誓言?他见过帝国边境之外人们的生活面貌:在南方世界,王国比民族还要多,每个小国都在算计着征服其他国家。在东北,苔原地带的野人会用婴儿和妇女交换火药和烧酒。而在大荒野以南,卡考斯的蛮族活着就是为了纵酒狂欢和奸淫掳掠。
帝国远非完美,但我们在长达五个世纪里成功抵御了疆土之外野蛮势力的入侵。埃利亚斯知道这些。他还是背弃了自己的人民。
背弃了我。
是非不重要。他已经对帝国构成威胁,我必须消除这个祸患。
但我又爱着他,我要怎么杀死一个我爱的人呢?
以前还是小女孩的我,那个怀揣希望的小丫头——像一只拍打着翅膀,昂头抵御混乱的雏鸟。安古僧和他们的承诺现在都怎样了?你将会杀死他,你的朋友,你的战斗伙伴,你的一切,唯一曾经让你——
我让那个小女孩住嘴。集中精神。
现在,维图里乌斯已经逃亡六天之久。如果他独自一人,隐姓埋名,找他无异于捕风捉影。他脱逃的消息——还有赏金——会迫使他更为小心。赏金猎人有抓到他的可能吗?我嗤之以鼻。我曾见过埃利亚斯偷光半个营地佣兵的东西,根本没有一个人发觉。他完全可以围着这帮废物跳舞、挑衅,即便是受了伤,即便是被追捕。
但还有那个女孩。动作更慢,更缺乏经验,她是个负担。
负担。他背着负担,因为这女孩。她能充当负担,因为她——因为他俩——
别想这些,海伦娜。
响亮的讲话声把我的注意力吸引到外部世界,我放开了自己内心的柔弱。我听见院长在客厅讲话,不由得紧张起来。她刚刚才跟我父亲一起离开,她胆敢在阿奎拉族长面前大呼小叫吗?
我大步向前,想要推开起居室虚掩的门。充当嗜血伯劳的好处之一,是我的职位仅低于皇帝一人。我可以在院长面前耍威风,只要马库斯不干涉,她就对我无可奈何。
然后我愣住了,因为回话的声音显然不是我父亲的。
“我早跟你说过,想要压倒她的想法有问题。”
那声音让我不寒而栗,它让我回想起某种东西:第二轮选帝赛中的沙妖,它们把声音变得像风声似的。如果说那些妖怪听起来像是夏天的风暴,当下这个声音就像是冬日寒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