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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从哪里来?花衣问。

北京。

噢!我爸爸就在北京……

是吗?

听人说的……不确定……你一个人来的?

对。

你的家人呢?没跟你一起?

我丈夫上个月去世了。

哦……那你现在住在哪里?

村长家。

他家的狗挺凶的。

是啊,很吓人……你们村有旅馆吗?

有过,20块一个晚上,但是后来关了。你要是怕那条狗,可以来我家住。我一个人,住这么多房间,可以分一间给你。

真的?那太好了!

应璟和花衣一见如故,那天下午,她就搬到了花衣家里。

把那扇木门吱呀推开。一股淡淡的霉味弥漫过来,堂屋里光线昏暗,贴着不知道哪一年就贴上去的领袖海报,墙角微尘积累,蜘蛛网缀满每个角落。楼上的房间,空气混浊闷塞,是长期没有开窗户的原因。花衣住的房间窗户打开着,阳光照进来,看得见空气中飘浮的尘土。站在窗边往外看,是树林和田地,绵延至远山和湖水,天上云朵拥挤,露出缝隙,阳光从那里穿透,直接把狂野的金光洒向湖面。院子四四方方,有一堵泥做的围墙,只有一米多高。那棵樱桃树很茂盛,有些年岁了,应璟想象,花衣的童年,一定在这树下睡过午觉,她的奶奶为她轻摇着扇子,驱赶蚊虫。

应璟随花衣去地里摘薄荷。

翠绿娇嫩的一大片。新发的嫩芽,带点细细的绒毛。靠近的时候,并不能闻到什么,只要掐掉一点下来,就能闻到清新的香气。

看到这些植物,花衣就笑意满溢。

花衣说,她家其实还有几块肥美的土地,奶奶在世时种过粮食。后来奶奶老了,就包给别人去种了,只留下这一块离家最近的。奶奶说:不管任何时候,不管任何年月,要有一块地,不管种点什么,都是好的。

近几年,时常会有城里人来这里收牛肝菌,他们发现靠水的地方野生的薄荷长得很好,又顺便收些干的薄荷叶。野薄荷卖给餐馆和咖啡厅,销量很好,所以花衣就把那块地种了薄荷。

她知道怎么种薄荷,薄荷喜水,正好她家这块地紧挨着一条堰沟。她种出来的薄荷叶片碧绿肥厚,香气扑鼻。不管有多少,别人来收,总是一次性全部收走。

那为什么不扩大种植,在别的地里再种一些?应璟建议道。

因为我的梦想可不是种薄荷。花衣说。

噢?那你的梦想是什么?应璟问。

我不好意思说。

说吧!我听听。

我的梦想——是去北京!

应璟笑了。

为什么是北京呢?

因为北京是首都啊,够大,够远!

还因为你爸爸在北京?

对!我要去找他。

能找到吗?

不知道,万一找到了呢?

应璟看着花衣,看着她一脸对外界的向往。

北京,她的心掠过阴影。那个她刚离开的城市,现在想起,就是伤痛记忆。

外面,真的好吗?她不知道,一个一尘不染的小女孩,要是真的去了城市,会变成什么样?

那个晚上,应璟照样失眠。

月亮,在漆黑的夜空中光线暗淡,几团乌云始终围绕着它。

她独坐在硬床板上,在十五瓦的灯泡下,认认真真想了一件事情。

到了天亮,她做了决定。

花衣,你愿意和我交换房子吗?我留在梅雨,住你的房子,帮你照顾这块地,帮你种薄荷。你去北京,住我的房子,去找你的父亲……如果你愿意,我还可以帮你找一份工作,我有一位好友,在现代舞团做总监,你可以去她那里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打扫卫生,帮忙收拾道具、布置舞台。他们都是一帮干净有力的人,会简单地对你好。这样,你到了北京,就能安心,不用四处奔波,不用为了生存委曲求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