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3/4页)
你从哪里来?花衣问。
北京。
噢!我爸爸就在北京……
是吗?
听人说的……不确定……你一个人来的?
对。
你的家人呢?没跟你一起?
我丈夫上个月去世了。
哦……那你现在住在哪里?
村长家。
他家的狗挺凶的。
是啊,很吓人……你们村有旅馆吗?
有过,20块一个晚上,但是后来关了。你要是怕那条狗,可以来我家住。我一个人,住这么多房间,可以分一间给你。
真的?那太好了!
应璟和花衣一见如故,那天下午,她就搬到了花衣家里。
把那扇木门吱呀推开。一股淡淡的霉味弥漫过来,堂屋里光线昏暗,贴着不知道哪一年就贴上去的领袖海报,墙角微尘积累,蜘蛛网缀满每个角落。楼上的房间,空气混浊闷塞,是长期没有开窗户的原因。花衣住的房间窗户打开着,阳光照进来,看得见空气中飘浮的尘土。站在窗边往外看,是树林和田地,绵延至远山和湖水,天上云朵拥挤,露出缝隙,阳光从那里穿透,直接把狂野的金光洒向湖面。院子四四方方,有一堵泥做的围墙,只有一米多高。那棵樱桃树很茂盛,有些年岁了,应璟想象,花衣的童年,一定在这树下睡过午觉,她的奶奶为她轻摇着扇子,驱赶蚊虫。
应璟随花衣去地里摘薄荷。
翠绿娇嫩的一大片。新发的嫩芽,带点细细的绒毛。靠近的时候,并不能闻到什么,只要掐掉一点下来,就能闻到清新的香气。
看到这些植物,花衣就笑意满溢。
花衣说,她家其实还有几块肥美的土地,奶奶在世时种过粮食。后来奶奶老了,就包给别人去种了,只留下这一块离家最近的。奶奶说:不管任何时候,不管任何年月,要有一块地,不管种点什么,都是好的。
近几年,时常会有城里人来这里收牛肝菌,他们发现靠水的地方野生的薄荷长得很好,又顺便收些干的薄荷叶。野薄荷卖给餐馆和咖啡厅,销量很好,所以花衣就把那块地种了薄荷。
她知道怎么种薄荷,薄荷喜水,正好她家这块地紧挨着一条堰沟。她种出来的薄荷叶片碧绿肥厚,香气扑鼻。不管有多少,别人来收,总是一次性全部收走。
那为什么不扩大种植,在别的地里再种一些?应璟建议道。
因为我的梦想可不是种薄荷。花衣说。
噢?那你的梦想是什么?应璟问。
我不好意思说。
说吧!我听听。
我的梦想——是去北京!
应璟笑了。
为什么是北京呢?
因为北京是首都啊,够大,够远!
还因为你爸爸在北京?
对!我要去找他。
能找到吗?
不知道,万一找到了呢?
应璟看着花衣,看着她一脸对外界的向往。
北京,她的心掠过阴影。那个她刚离开的城市,现在想起,就是伤痛记忆。
外面,真的好吗?她不知道,一个一尘不染的小女孩,要是真的去了城市,会变成什么样?
那个晚上,应璟照样失眠。
月亮,在漆黑的夜空中光线暗淡,几团乌云始终围绕着它。
她独坐在硬床板上,在十五瓦的灯泡下,认认真真想了一件事情。
到了天亮,她做了决定。
花衣,你愿意和我交换房子吗?我留在梅雨,住你的房子,帮你照顾这块地,帮你种薄荷。你去北京,住我的房子,去找你的父亲……如果你愿意,我还可以帮你找一份工作,我有一位好友,在现代舞团做总监,你可以去她那里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打扫卫生,帮忙收拾道具、布置舞台。他们都是一帮干净有力的人,会简单地对你好。这样,你到了北京,就能安心,不用四处奔波,不用为了生存委曲求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