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子老师(第2/4页)

开始,教室里的气氛像是结了一层膜,大家都默默地坐在那里,也不看书,也不说话。过了大概两三分钟,开始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像是无数躁动的小泡。我透过窗子看出去,王老师追着陆老师到了办公室。这时,同学们开始纷纷说起话来。有人跟陆老师一个垸的,便说起她是王老师的媳妇儿,小学都没毕业。但王老师我们都知道,他哥哥是市里的副书记,权势很大,他要安排媳妇儿来教书,学校也没有人敢说一个“不”字。

那堂课,就在这种叽叽喳喳的说话声中过去了。第二天,陆老师又一次走进教室,这一次她没有教我们数学,而是语文,王老师没有跟进来。她一站上讲台,拿戒尺“啪啪啪”连拍三下,震得桌上粉笔灰都飞溅了起来,“上课!上课了!”我们都愣住了,这跟昨天的她是同一个人吗?班长慌乱地站起来,腿上没注意,带倒了桌子,课本和铅笔盒摔了一地。陆老师又“啪”的一声,班长连桌子都不敢扶起来,哆哆嗦嗦地喊:“起……起立……”大家也都连忙站起来说老师好。

班长说完后,去扶桌子,陆老师嗓门一下子大了起来,“叫你扶了么?你怎么毛手毛脚的?!”班长向来是老师宠爱的好学生,从来没有受过这番怒骂,一下子哭了起来。陆老师手往外一指,“要哭外面哭去!”班长难以置信地抬头看她,她绷着脸说:“耳朵聋了?滚外面去!”班长忍住眼泪,磨蹭着出去,站在走廊上。课堂上,大家都缩手缩脚地翻看课本。陆老师操着半方言半普通话给我们念课文,有几个字去年我们学过,但是她念错了。

她这次没有怯场,眼睛也不看我们,也不在黑板上写字。念了一遍后问:“你们会念了吧?”我们回:“会念啦。”她忽然手指着最前排的张丽荣,“你,给我念一遍试试?”张丽荣正好是我们班上的语文课代表,就数她字认得最多,念得最好。她开始念了起来,陆老师对着课文检查。“她的眼睛炯炯有神——”张丽荣念到这里,陆老师打断了她,“你怎么念的?同——同——有神!”张丽荣噎了一下,困惑地看了一眼陆老师。“看什么看,接着念!”陆老师声音很凶,张丽荣低下头小声说,“可是,邱老师教我们念jiǒng……”陆老师“噢”了一声,“是吗?”大家都说:“是!”陆老师吓了一跳,昨天那惶恐的神情又一次回来了。不过她稳住了自己,说:“是就是,你接着念。”张丽荣又继续念下去,读到陆老师之前念错的地方,她迟疑了一下,还是按照正确的读音念下去,这次陆老师没有打断她。

第三次陆老师走进教室时,没有教语文,改成教我们音乐。我们的音乐课就是唱歌,一个星期只有一节。陆老师这次换成粉红色外套,还烫了头,大波浪卷,脸上擦了粉,既不像第一次上课那样紧张,也不像第二次上课那样凶狠,看起来分外轻松。她把音乐课本扔到一旁,抬头扫视我们,“今天,我教大家唱歌。”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红色塑料本,递给张丽荣,让她把歌词抄到黑板上。我们一看歌词题目是《十二劝》,几乎都没有听说过。陆老师说:“这歌,是我们本地的山田歌,你们呐,要好好跟我学。晓得啵?一般人,我都不轻易唱的嘞。”我们说晓得。

正月劝君是新春,劝哥玩耍散精神。劝哥快来迎新春,迎了新春把秧分。一年四季靠个春。

她一开口唱,我们都给镇住了。那歌声像是流淌的蜜一般,从我们的耳朵一直流到全身,甜美婉转,让人又高兴又难过。正月唱完唱一月,一月唱完唱二月,一直唱到十二月:

腊月劝君又一年,鱼肉爆竹办得全。有钱人家好过年,无钱人家好可怜。过了荒年望好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