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古龙水42(第4/5页)
费利敦以拍电影和宵禁为由很少回家,他也不从我给柠檬电影公司的钱里拿出一分钱来给芙颂。从前,我从他们家拿走东西后会买去新的东西,但在那些日子里,我开始留钱而不再买东西了。这是一个月前,从我拿走塔勒克先生的一副旧纸牌后开始的。
我知道芙颂为了打发时间会用纸牌来算命。塔勒克先生和内希贝姑妈玩牌时会用另外一副牌,内希贝姑妈难得和邻居玩牌时也从来不会拿出这副牌。我“偷”的这副牌里有几张的边角已经破损,牌的背面还有污渍,有几张已经折断了。芙颂曾经笑着说,因为这些标记和污渍她认识某些纸牌,因此用这副牌算命就容易算通。我拿起纸牌仔细地闻了闻,除了旧纸牌上那特有的香水、潮湿和灰尘的味道,我还闻到了芙颂手上的味道。纸牌上的味道让我感到一阵眩晕,因为内希贝姑妈也发现了我对纸牌的兴趣,因此我堂而皇之地把牌放进了口袋里。
我说:“我母亲也算命,但从来算不通。据说用这副牌算命的人会转运。认识这些污渍和破损后,我母亲的运气也会好起来的。最近她很烦躁。”
内希贝姑妈说:“向维吉黑大姐问好!”
当我说要从阿拉丁的小店里买一副新牌过来时,内希贝姑妈一开始一直说“不要我破费”。但在我的一再坚持下,她说起了一副在贝伊奥鲁看到的新牌。
芙颂那会儿在后屋。我把从口袋里拿出来的一沓钱羞愧地放到了一边。
“内希贝姑妈,您能去买两副新牌吗?一副给你们,一副给我母亲。从这个家里拿去的纸牌会让我母亲高兴的。”
内希贝姑妈说:“当然。”
十天以后,我拿走了一瓶新开的佩雷嘉牌古龙水,我在放古龙水瓶子的地方,又带着一种奇怪的愧疚留下了一沓钱。我确信在头几个月里,芙颂对这些钱物交易是一无所知的。
其实那么多年我一直在从凯斯金家拿走古龙水的瓶子。但那些都是空瓶子,或是马上要用完,即将被丢弃的瓶子。除了拿空瓶子来玩的小孩,没人会去注意那些空瓶子的。
我会带着渴望,甚至是希望把晚饭后很久才招待大家用的古龙水像一种圣水那样,涂抹到我的手上、额头上和脸颊上。我也总会着魔般地看芙颂和她父母用古龙水时的动作……塔勒克先生会在看电视时慢慢拧开古龙水的瓶盖,而我们也知道过一会儿放第一个广告时,他会把瓶子交给芙颂说“问问有人要古龙水吗?”芙颂首先会往她父亲的手上倒古龙水,塔勒克先生会像得到一种医疗救助那样把古龙水涂到手腕上,他还会像一个克服呼吸困难的人那样深深地将古龙水的香味吸进肺里,随后还会不时地去闻一闻手上的余香。内希贝姑妈只要一点点古龙水,她会用我在母亲那里看到的优雅动作,慢慢地搓手掌,就好像在手心里滚动一块肥皂让它出泡沫那样。如果在家,费利敦会从妻子那里要最多的古龙水,他会像一个就要渴死的人那样张开手掌,像一个痛饮水的人那样几乎带着贪婪把古龙水涂到脸上。我会从所有这些动作里,从古龙水给予的香味和凉爽里(因为在寒冷的冬夜里,也会有同样的古龙水仪式)感到它完全不同的一个含义。
就像乘坐大巴旅行前,乘务员往每个乘客的手里倒古龙水一样,我们的古龙水也让每晚聚在电视周围的我们感到,大家在一起做同一件事情的美好,我们是一个团体,我们在分享同样的命运(这也是电视里的新闻强调的一种情感),尽管我们每晚在同一个屋檐下看电视,但人生是一种冒险。
轮到我时,当我迫不及待地张开手掌,等待芙颂来倒古龙水时,我们的目光会相遇。那时我们会像一对一见钟情的情侣那样深情地凝望彼此。当我去闻手上的古龙水时,我根本不会去看自己的手掌,而是始终看着芙颂的眼睛。有时我眼神里的那种浓烈、坚定的爱意会让她忍不住笑起来。那似有似无的笑意会在她的嘴角停留很长时间。在那个微笑里,我会看见一种对于人生、我的爱恋、我每晚的拜访的怜爱和嘲讽,但我不会因此心碎。恰恰相反,我会在霎那间更爱她,会想把古龙水的瓶子拿回家。在随后的一次造访里,当我发现古龙水快要用完时,我会用眨眼的工夫把瓶子塞进挂在衣架上的大衣口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