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小楼尘土暗窗纱(第2/3页)
“前年朝廷有令,允许旗下为奴的汉人回乡探亲,他父亲这才回乡见了妻女一面,还没等妥善安置家里,那姑娘的母亲便患了急症病故了,家里原本有个伺候的老嬷嬷,也染病去了,就只剩下这姑娘一个,生活无着,家宅也变卖了大半。日前传来消息,说是她父亲跟随那王爷征南,在绍兴一役中,替王爷挡了一箭,也去了……那王爷念着他父亲的救命之恩,要收她做义女,说话便要接她上京了……”
褚仁听了,默然半晌,叹道:“这起起落落的,也算有个好归宿。”
傅眉嗔怒道:“这算什么好归宿?好好的汉家女儿,为何要认贼作父?!”
褚仁也有点火气:“那你让她一个女孩儿家怎么生活,难道你也赞成‘失节事大,饿死事小’,要逼死她吗?”
“她只要找个人嫁了,便是夫君家的人,安安分分相夫教子,那王爷也不能拿她怎样,总不能把她夫妻二人都强掳上京吧?”傅眉幽幽地说。
褚仁一惊,“莫非你要娶她?”
“她有心做红拂,我却当不起李靖……”傅眉低低叹息了一声。
“为什么?你不喜欢她?”
“我已经定亲了。何况……傅家有祖训:‘子孙再敢与王府结亲者,以不孝论,族人鸣鼓攻之。’”
“怎么会有这么古怪的祖训?”褚仁心中一惊,想到那条黄带子,暗暗思忖,若“结亲”二字不单指男女婚姻的话,那么傅山收养了自己,只怕八成已经和王府结亲了,当然,自己这个黄带子宗室的阿玛封爵未至王位也未可知。
“那是爹爹的曾祖朝宣公立下的规矩。朝宣公少年时,一日骑马路过大明宁化王府门外,被王府中冲出的一伙家奴强拉入府内,那些小王爷们将他穿戴打扮起来,不让离开,后来王爷知道了,便把他招赘在府中,成了赘婿……府中的那些舅爷对他百般挑剔苛责,行动也不得自由。直到老王爷身故,世子承爵,才得以分府出来,离了他们掌握……”
褚仁张大了嘴巴,惊讶万分,自古以来只听说过强抢民女胁迫成婚的,还是第一次听说王府郡主强抢美少年入府成婚。
褚仁不由得脑补了这样的画面:春日融融阳光下,骑白马的美少年,缓辔行经王府高墙深院之前,一回首间的淡淡笑颜,拨动了楼上深闺丽人的心弦……美人如玉,原不分男女,知好色则慕少艾乃人之常情,只不知躲在高墙后的恋慕目光,是否只是深闺丽人?或许,还有那些如狼似虎的小王爷们?想着,头脑中的情境便和眼前傅眉的清丽身姿叠映在一起,再也分不清哪里是真,哪里是幻。
“……朝宣公视此为平生奇耻大辱,始终耿耿于怀,临终便立下誓言,‘子孙再敢与王府结亲者,以不孝论,族人鸣鼓攻之’。傅家一向以孝行天下,子孙对此家规自然凛遵不怠。”
“可是,你今日这事,却并不在此家规之例。你若娶了她,她便不会去做那王爷的义女,你也不算和王府结亲。”
傅眉摇了摇头,“毕竟……那王爷已经明言要收她做义女……”
褚仁不禁笑了,“你若不想娶她,也犯不上搬出这家规来,只管不理她便是,难道她还会强抢你不成?”
傅眉长叹了一声,并不接话。
“若是你自己不想娶,又怜她境遇,那也不妨帮她另找个人家。”
“找谁?你吗?”傅眉脸上稍稍有了些喜色,调侃地说道。
听了这话,反倒是轮到褚仁面带忧色了,“我这一辈子是不打算成亲了,别耽误了人家姑娘……”“
这话怎么说?”傅眉奇道。
“我是这样突如其来而来的,也未准儿什么时候便突如其来地去了,自然是越少牵挂越好,免得到时候多一个伤心人。而且,我若是成了亲,你说我这移魂症,跟她说还是不跟她说?若不跟她说,我就要欺骗枕边人一辈子,我可做不来,就是你们,我也不肯有一丝一毫隐瞒;但若跟她说,终究是一根刺横在那里,一碰就痛,又是何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