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第2/4页)

伊莎贝尔犹如坠入了冰窖一般,墓碑下的鲜花仿佛在嘲笑她,在警告她那位生身母亲的存在。她靠在一棵树上,只觉得天旋地转。

“你还好吗,亲爱的?”希尔达发现她的脸色忽然变了,关切地问道。

“还好。天太热了,一会儿就没事了。”

那几扇厚重的桉树门终于打开了,牧师走出教堂,阳光刺得他有些睁不开眼。“都准备好了吧?”他问。

“我们得说些什么!现在!取消洗礼……”更衣室里,汤姆对伊莎贝尔说道,声音低沉而急迫。而此时,比尔和维奥莱特正在教堂里向宾客们炫耀他们的外孙女。

“汤姆,我们不能这么做。”她脸色苍白,呼吸急促,“太晚了!”

“我们必须纠正这个错误!必须把这件事告诉他们,现在。”

“我们不能!”她依然感到眩晕,尽力组织好自己的语言,“我们不能这么对露西!她只知道我们是她的父母。而且,我们要怎么说?难道说我们突然想起来,我其实从没生过孩子?”她的脸色一片灰暗。“那个人的尸体怎么办?已经过去太久了。”她的本能告诉她一定要拖延时间。她现在太糊涂,太害怕,无法做任何事情。她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我们回头再谈这件事吧。现在,我们必须先熬过洗礼仪式。”她海绿色的眸子里闪过一道光,汤姆在里面看到了恐惧。她朝他走过来,他却连连后退,仿佛他们是一对相斥的磁铁。

牧师的脚步声夹杂在宾客们嗡嗡的说话声中渐行渐近。汤姆头痛欲裂,思绪烦乱。“无论疾病还是健康,无论祸福。”这是几年前,他在这个教堂里说过的话,如今在他的脑海里轰然炸开了。

“都准备好了。”牧师微笑着说。

“请问这个孩子受过洗礼吗?”诺盖尔斯牧师开始说话。站在圣水盆前的人一起答道:“没有。”

牧师问道:“您愿意以这个孩子的名义与撒旦以及他的一切恶行断绝关系吗?”

教父教母手捧蜡烛,齐声吟诵着:“我愿意。”

他们的声音回荡在教堂里。汤姆盯着他闪闪发光的新靴子,神情肃穆,脚后跟上一个磨出的水疱火辣辣地疼。

“您会遵从神的旨意和诫命吗?”

“我会的。”

每次承诺时,汤姆都会拿脚跟抵住靴子坚硬的皮革,让自己沉浸在疼痛之中。

露西似乎迷上了彩色玻璃窗上的烟花图案,伊莎贝尔脑子里一片混乱,但她还是意识到,这孩子还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绚丽的颜色。

“噢,仁慈的上帝,请埋葬这个孩子过往的一切罪恶,让她获得重生……”

汤姆想起了杰纳斯上那座无名墓地。那天盖上帆布的时候,他看到了弗兰克·伦费尔特的脸——超脱、面无表情——留下汤姆,活在自我谴责之中。

教堂外面的操场上,一群孩子在玩法式板球,不时传来击球声和“出局”的叫喊声。希尔达·阿迪科特坐在第二排的长凳上,对坐在她身边的人低语:“看,汤姆的眼睛里有泪水。现在你知道了。他可能看上去很硬朗,但心肠很软。”

诺盖尔斯接过孩子抱在他的臂弯里,对拉尔夫和希尔达说:“请为这个孩子起名。”

“露西·舍伯恩。”他们说。

“露西·舍伯恩。我奉圣父、圣子、圣灵之名为你施洗。”牧师说着,把圣水倒在小女孩的头上。露西尖叫着表示抗议,但很快,随着那台旧管风琴的琴声响起,拉弗蒂夫人开始轻声吟唱起来。

仪式结束前,伊莎贝尔找借口跑了出来,她匆忙地跑向小路尽头的厕所。砖头搭建的小屋里面热得像个火炉,她不停地驱赶苍蝇,然后弯腰剧烈地呕吐起来。一只壁虎默默地贴在墙壁上,她一拉冲厕所的绳子,它便惊慌失措,一路爬到铁皮屋顶上,爬到它认为安全的地方。她回去的时候,不等母亲询问,便轻轻地说:“肚子不太舒服。”她伸出手死死地抱住露西,露西被抱得太紧了,双手推着她,好让自己轻松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