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命 45(第2/3页)
不过,随着年龄的增长,他也得到了一些幸福:米歇尔终于实现了到充满阳光的地方去单独生活的夙愿,远离了那些他并不知道为什么必须经常拜访的人。他还做了几次旅行;还在一个少女——那就是我,就是他的女儿——的陪伴下,在普罗旺斯的大路上久久地漫步,那个少女把他拉进她的计划和幻想之中。有一些夜晚被用来大声朗读那些大诗人的诗,这些夜晚还使人联想到招魂术的精彩场面。那是一种假充阔气的贫困,两者各有益处。最后便是在洛桑的那可以接受的、几乎是宁静而缓慢的死。
那个女婴六周左右,像大部分新生儿一样,她给人的印象是一个很老但即将变年轻的人。而且,她确实是很老很老的,或者是因为血缘和祖先的基因,或者是因为我们通过一种美妙和古老的变化所定名为灵魂的那种未经分析的因素,她穿越了好些个世纪。但是,她对此毫无所知。这反而更好。她脑袋上覆盖着一层毛发,像老鼠的脊背一样;她攥紧着拳头,当你把她的拳头弄开,小手指就像植物的一根根卷须似的;她的眼睛在看那些别人尚未告诉她是些什么的东西——她此刻只是一个生命、精华和物质,密不可分地融会在一个将在这个形体下持续大约四分之三个世纪或更长时间的结合体中。
她将生活的那些岁月是历史上最糟糕的年月。她至少将经历两次被称之为世界性的大战,以及它们所带来的在世界各地燃起的其他冲突——民族战争和内战,阶级之间的战争和种族之间的战争,甚至在世界上的一两个点上因一种证明什么都没有结束的过时的习俗引发的宗教战争,每一个战争本身就有足够的火花,能引起对抗,毁灭一切。人们原以为已留存在中世纪的酷刑复又成为一种现实,人类的大量繁衍生殖将使人的价值贬低。为多多少少被掩盖起来的利益效劳的大量通讯传播手段,带着幽灵般的视觉与噪音向全世界倾倒一种毒害人民的鸦片,其毒素远胜于任何宗教散布的毒素。一种掩盖着资源日益耗损的虚假的繁荣在施舍一些越来越掺假的食物和越来越从众的娱乐,这是自认为自由的社会的“下流的东西”。使距离失去了意义的速度也使各个地方的差异消失了,到处带来对同样虚假的声光娱乐,对与大象和鲸受到同样威胁的纪念性建筑物,对正在损毁、有人建议用玻璃罩罩起来的帕台农神庙,对被侵蚀的一座斯特拉斯堡的大教堂,对在一个已不再蔚蓝的天空下的塞利维亚吉拉尔达塔,对被化学残留物腐蚀的威尼斯等等的“朝觐”。成百种动物,自世界之初便成功地幸存下来,可是在几年间却因利益和残暴的原因将遭灭绝;人将要扯掉自己的肺——大片的绿色森林;水、空气和臭氧层这些使地球上能有生命存在的独一无二的奇物将遭污染和浪费。人们肯定地说,在某些时代,湿婆在世上跳舞,取消了种种形态;今天在世上跳舞的则是愚蠢、暴力和人的贪婪。
我并不把历史当成一种荣耀,对今天已是法国北方地区的几户默默无闻的家族的拜访向我们展示了我们在任何地方都可能看到的东西,也就是说被曲解的力量和利益几乎一直占据着统治地位。人一直都在做一些好事和许多坏事,人最近赋予自己的那些机械的和化学的行动手段以及它们的效果几乎是几何级数的发展使得这类坏事变得不可逆转;另一方面,自从人被疯狂攫住,自认为无比强大时起,只要人类在地球上同另一种物种一样也只是一个物种的话,一些容易被忽视的错误和罪恶就会变成致命的。十七世纪的那个克里纳韦克看到国王的兄弟在打奥朗日亲王的炮弹硝烟在卡塞尔四周升起必定焦急不安,米歇尔和费尔南德的女儿将呼吸的空气弥漫着奥斯威辛、德累斯顿和广岛的战火硝烟;流亡者米歇尔-达尼埃尔·德·克莱伊昂古尔曾在德国寻找避难之所,现在已不再有什么安全的地方了;米歇尔-夏尔对里尔贫民窟的贫困现象无动于衷,但有一天,全世界的贫困状况将重压在这个新生女婴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