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这是崭新的一日(第3/4页)

她开创基业,守住了家国,却没守住人心。

此刻,那支来自同胞手足的冷箭,同样从后方射中了她的脊梁,她尝到了与秦榴当年同样的痛楚与绝望。

不知是该悲哀,还是庆幸的是,她已经老了。

老到可以安慰自己——退身吧,归去吧,今后的江山,是年轻人的战场。

秦折阅用力握紧圣旨,像自己初临战阵时,握住了一柄生死攸关的利刃。利刃割手,但她亦如少年时一般,挺直了腰杆,将生机与命运夺在掌中。

“臣遵旨。”她沉声道,“但身为长姐,我亦有话请叶阳大人传达,去告诉秦檩——从今之后,姐弟情断,死生不复相见!”

她霍然转身,攥着圣旨,昂首阔步地走下门楼。

凤宸卫宁却尘紧随其后,公主府的亲卫们紧随其后,如长风簇拥着一朵即将燃尽而熄的火焰,吹下了城头。

叶阳辞暗中长叹,看见从城墙另一端快步赶来的程重山与薛图南。他又望向城下的渊岳军,隔着千难万险、剑树刀山,与秦深的目光遥遥相触。

秦深抬手,吻了吻拇指上的黑刚玉韘。

叶阳辞双目泛潮,唇角微露笑意,转身离开城头。

程重山接任守将之职后,下达的第一个军令就是:“开城门!迎秦大帅英灵入宫——”

将士们在沉默,在权衡,在抉择……但无人质疑。

旭日东升,这是大岳崭新的一日,亦或许也将成为史书崭新的一页,创造属于这座六朝古都的新的传奇。

承天门的朱漆铜钉大门终于缓缓开启,发出历史车轮辗轧过的“碌碌”声。一道清癯的人影从门内踉跄奔出,穿过刀枪林立的人潮,扑到棺椁跟前。

是薛图南。他蓬乱的白发在晨风中抖动,伏棺大哭:“是我……那盒贡茶,是我带去前线,亲手送到大帅帐中的啊!”

秦深错愕:“薛公,您说什么?”

“是我。”薛图南老泪纵横,愧疚地抚摸棺盖,“当年陛下派我前往辽北,担任渊岳军监军,又予我一盒贡茶,说是今年最好的新茶,嘱我转赐予秦大帅。我不疑有他,就送了。秦大帅从陛下之命,又尊重我,当场便拆开饮用……我亲眼看着大帅服了汞毒,却一无所知!”

秦深沉默片刻,涩声道:“不知者无罪,薛公不必太过自责……”

薛图南摇头,泣不成声:“后来秦大帅金创发作,身亡得猝然,我不是没有怀疑。可无论再怎么怀疑,我也不曾将矛头指向陛下……这么多年,这件事如刺在心,我忐忑不安,辗转难眠。

“如今真相大白,我更是无地自容,亏我自诩清流铁骨,却不敢对抗天威、直言质问。我愧对这身御史官服,愧对九泉之下的秦大帅,也愧对他的遗孤啊!”

“薛公当年若是直言质问延徽帝,恐怕……”坟头树长得比我还高了。也幸亏他谨慎,才留得一命,得以与截云在夏津结识。

冥冥之中自有玄机,秦深暗叹。

难怪当初在聊城的鲁王府,薛图南一听他说起,“大岳的秦大帅,在辽北苦战之地,还未回来”,就眼眶蕴泪,愿意为他隐瞒秦湍的真实死因。并为他支招,向长公主借势,从郡王破格升为亲王。

也难怪,薛图南曾经当他的面说过,“除了秦大帅,我没有愧对过任何人。想当年在辽北——”,却又语焉不详,含糊答道,“回京不多久,我惊闻噩耗,大哭了好几场……往事不堪回首啊,不必再提。”

却原来有这样的隐情在其中。

秦深亲手扶起薛图南,宽慰道:“薛公节哀,我父王在九泉之下,亦不忍见薛公这般自责。往事已矣,今后御史台还有重重担子,需要薛公与诸位清流共担。”

薛图南拭泪,哽咽道:“此后我这身老骨,再不属于自己,而属于新君朝廷,大岳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