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他为何不能姓秦(第2/4页)

当我发现,我再恨也还是爱她,而她从未爱过我的时候。

秦折阅沉默了很久,殿内近乎死寂。灵香草挂珠绕在她这些年迅速衰老的手背与腕上,像从铁锈与血凝中孵出的小蛇,就这么湿淋淋、温柔柔地缠住了她。

就在萧珩以为秦折阅今夜不会再开口了的时候,她叹道:“瑶奴……唐璩。”

初次相遇至今,二十九年来,这是她第一次唤了他的本名。

在他走后,她并未遣散其他侍官,但再没有宠幸过他们,也再不纳新了。

可惜唐璩不知道。

“宁却尘是你的人吧?”萧珩冷不丁问。

秦折阅抬起上半身,透过琴弦看他——他真的很像她,一点也不像他父亲,并非从外貌而言。

她等着这个孩子给她更多的惊叹。

见秦折阅没否认,萧珩继续说:“宁却尘出身凤宸卫,十四岁就跟随你上战场。但他也是建国之初,三千凤宸卫改换门庭时,第一个站出来表示效忠延徽帝的。这三十年来,朝野上下所有人都认为,宁却尘是延徽帝最忠诚的心腹,是龙座下最会掩藏獠牙的猎犬。但我发现,他不敢看你。

“他尽量避免遇见你,我以为是琵琶别抱的愧疚之心作祟。但渐渐的我发现,并非如此,在少有的几次直面中,他掩饰不住的看你的眼神,绝非愧疚,而是……崇爱。

“他在最少年情挚的时候追随你,你把他雕刻成了终生不泯的形状。你成了他白日顶礼膜拜的佛像,夜晚不敢触碰的月光。”

萧珩嗤嗤地出气,像是嘲讽,或自嘲:“可笑我还曾想过质问你,当年你把三千精锐拱手相让,退居长公主府时,到底在想什么?握在手里的兵权岂可让渡!原来你自有安排。”

秦折阅今夜与他说了很多话,说得很疲倦了,像一支快要燃到根部的蜡烛,但还是想保持着光焰,照亮这幽深大殿的一角,与母子难得的交心时光。

秦折阅将灵香草珠串挂在脖子上,起身下榻,整了整衣褶,走到琴台前方站定。

她说:“因为兵权不让渡,当年我就要面临两个结局——要么死,要么取代秦檩称帝。”

萧珩笑起来,昏暗烛光中他年轻的面容野心勃勃,又捉摸不定:“我要是你,当年就在这两个结局中选一个。”

“……天真。”秦折阅抬手,指尖在凤首箜篌的琴弦上根根划过,其声泠泠,“不过,你是男子,的确也体会不到。

“从小,父母长辈就教导我,长姐如母,要爱护弟弟们,为他们遮风挡雨。我做到了,我打心眼儿里爱他们,尤其是最年幼的弟弟,得到了我最多的关爱。秦榴的噩耗传来时,我的心都碎了。

“至于秦檩,性情与我是不太契合,但我也爱他。建国之前,他来找我,问我是否还是他的长姐,一辈子不变。我说是。

“然后他说:‘天下已定,长姐不必再劳心劳力、沙场临危,今后可以安享京城繁华。我将建琼楼广厦、举尊荣厚禄,终身供奉长姐。还请长姐将三千凤宸卫交予我,作为天子亲卫的基石,今后长姐的安危,便是朕的安危。’”

萧珩心领神会地笑出了声:“呵呵,男子。没得到之前最会甜言蜜语,对谁都一样。”

秦折阅说:“怎么不是呢。我当时就想,这话我也会说,‘今后二弟的安危,便是朕的安危’,哈哈哈。”她笑声依稀有着少女的轻快与中年的豪放,但迅速消失,“我试探过大臣们的意思。无论是前朝的世家,还是擢拔的寒门,无论是大儒,还是将军,甚至与我南征北战的故交们,你猜怎么着——一律的五雷轰顶、匪夷所思、言辞激烈、极力反对!简直跟割了他们的男根一样!哈哈哈哈哈……”

“我得不到任何支持。那一刻我才意识到,这天地间是先分了阴阳,再分贵贱,几千年来从未改变过。哪怕我是战功累累的长公主,是大岳开国三雄之一,也依然不能撼动这样的天道纲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