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第3/3页)

孙离红着脸,俯下身子去吸奶。耳边传来哄笑声,他知道三个产妇,还有她们的男人都在笑。昨天有个男人吸他老婆的奶水,孙离也笑了。孙离衔着喜子的奶头,她本能地开始抚摸他的头发。他留着平头,喜子说喜欢他的短发,摸上去像是骏马的鬃毛,硬硬的很有雄性滋味。

孙离顾不上感觉喜子的温存,胸口跳得像打鼓。当着这么多人吸奶,毕竟有些难堪。他用力一吸,奶水猛地堵满了喉咙。他顿时脑袋发胀,眼睛发花。他连忙破门而出,往厕所里跑。刚到厕所门口,哇地呕吐了。又腥又甜的奶水味,他怎么也受不了。他伏在厕所水池边吐个不停,又捧着冰冷的自来水反复漱口。

孙离回到病室,听岳母在骂喜子:“他不肯吸,你就挤在碗里,怎么可以挤在地上?要遭报应的!”

床前地上湿了一大片,浑浊的奶水慢慢漾开去。喜子头朝里躺着,看样子是在哭。岳母继续骂着,听上去是在骂喜子,实则是指桑骂槐。乡下把这个招式叫做:打门枋,惊柱头。

孙离后来知道,依照乡俗,女人的奶水万万不能挤在地上,不然孩子就会傻掉。屋里没有人说话,别的产妇和她们的男人都只作没听见。

孙离不声不响出了产房,去婴儿室看儿子。孙离没有摸儿子的小雀雀,只是轻轻碰碰他的脸蛋。医生都说他的儿子很像爸爸,可他看不出儿子哪个地方像自己。儿子还只是一个粉红色的肉球球,眼睛成天闭着,看不出任何轮廓。

护士过来说:“你不用老跑来看,儿子丢不了的!你要好好照顾病人,叫她早点康复。你来回跑多了,小心交叉传染!”

孙离没有马上过去照看喜子,躲到楼梯间的窗口边吸烟。突然发觉天空发黄,一定是要下雪了。天黄有雪,人黄有病。这几日风大,天空阴沉沉的。这会儿,天色反而亮了起来,黄色的天光有些刺眼睛。

孙离吸着烟,朝天空望了片刻,头便开始发晕。天空的黄色像在不停地弥散,望久了眼花。他刚把目光从天空中收回,听得“哐”的一声响,对面楼房的窗口飞出一个模糊的黑影。他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那窗口立马趴着一个女人,披头散发,望着楼下尖叫。那女人尖叫几声,人就矮到窗户里面去了。

孙离脑袋空空的,知道刚才有人跳楼了。那女人准是晕过去了。医院同那栋房子隔着围墙,看不见对面楼下的地面。跳楼的是男是女也不清楚。楼有四五层高,人跳下去肯定没命了。

孙离回到喜子身边,岳母回家去了。孙离说:“我这只是本能的反应,你不要想多了。”

喜子不回头,弓着的背露在被子外头。孙离替她扯扯被子,她反而故意把被子蹬开。他知道喜子的脾气,总喜欢把小事放大了看。刚在一起时两人睡觉,必须合面抱着。他背过身去,喜子最初说他是犯错,后来说成是背叛。孙离睡眠不好,夜里总是辗转反侧,他就总是背上背叛的罪名。

他明白喜子为什么哭泣,他说吸了她的奶水想吐,只是本能反应,她不会相信的。她会像计较睡觉的姿势,疑心他打心眼里厌恶她。

孙离通宵守在喜子床前,寸步不离。吊针没完没了,得有人时刻看着。他没有同喜子说有人跳楼,反正同她也搭不上话。半夜里他去楼梯间透气,见路灯下的雪花纷纷飘扬,闪闪发亮。定眼看看夜空,正是漫天飞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