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2 1559—1563年(第3/85页)

叫他失望的是,其间一直没有顾客上门。他琢磨这个新教徒裁缝能派上什么用场。显然没办法整天守在店里。倒可以派人盯着这里,譬如叫吉斯家的护卫队队长加斯东·勒潘派个小心谨慎的属下。可那又没法知道出入的顾客姓名,也就等于白费工夫。皮埃尔绞尽脑汁:肯定能派上用场啊。

裁缝拿起一条上好的长皮尺,替皮埃尔量尺寸,不住地用彩针扎在皮尺上,记下他的肩宽、臂长、胸围、腰围。他称赞说:“奥芒德先生,您身材真标准,穿上这件衣服一定风度翩翩。”皮埃尔没理会店家的奉承,一心琢磨怎么能把迪伯夫的顾客姓名弄到手。

量好之后,迪伯夫从抽屉里拿住一本簿子说:“奥芒德先生,请您留个地址吧?”

皮埃尔瞪着簿子。不错,迪伯夫得知道客人住在哪儿,免得有人定做衣服后反悔了,不来取走。他记性再好,也不可能记得住每个客人、每份生意,要是没有白纸黑字的记录,少不得因为账目起争执。不错,这个整洁成癖的迪伯夫自然会有这么个簿子。

得想办法看一看。里面的姓名和地址该属于他自己那个本子,那个黑皮封面的本子,列着他打探出的所有新教徒。

迪伯夫追问:“先生,您的地址?”

“圣灵学院。”

迪伯夫瞧见墨水瓶空了,讪笑着说:“失陪一下,我再去拿一瓶墨水。”说完就穿过门道进了里屋。

皮埃尔瞧见机会来了。最好先把那个妻子支开。他走到女子面前。只见她约莫十八岁年纪,而裁缝在三十开外。“有劳——能否讨一小杯酒喝?天气干得很。”

“当然,先生。”她放下针线,出了屋子。

皮埃尔打开簿子。果然如他所料,里面记着客人的姓名地址,另外还有衣服式样、布料、费用和已付数目。有些名字是他已经知道的。他心里一阵狂喜。估计这里面涵盖了巴黎半数的异教徒,对夏尔枢机可谓无价之宝。他简直想把簿子塞进口袋。他知道不该轻举妄动,于是迅速地默记起来。

他正全神贯注,冷不防听见背后传来迪伯夫的声音:“你做什么?”

只见他面色苍白,一脸惊恐。也怪不得他怕:把簿子留在桌子上是个致命的错误。皮埃尔合上簿子,笑着说:“闲来无事,一时好奇,请见谅。”

迪伯夫严肃地说:“这簿子是私人东西!”看得出,他吓得不轻。

皮埃尔打趣说:“你这些客人我认得不少呢。看到我这些朋友按时付账,我倒高兴!”迪伯夫没有笑,可他能有什么办法?

静默片刻,迪伯夫开了新墨水,用笔蘸了蘸,记下皮埃尔的姓名地址。

这时那女子端着酒杯回来了。她对皮埃尔说:“先生,您的酒。”

迪伯夫说:“有劳你,弗朗索瓦丝。”

皮埃尔瞧出她身段窈窕。不知道她怎么会看上比她年长不少的迪伯夫。也许是为了找一个经济宽裕的丈夫,吃穿不愁。也许是两情相悦。

迪伯夫说:“劳烦您一周后再跑一趟,来试一试新衣服。价钱是二十五里弗赫。”

“好极了。”皮埃尔看今天再打探不出什么,喝完酒就走了。

他还是口渴,于是就近去了酒馆,要了一杯啤酒,还买了一张纸,又借了笔墨。他一边喝酒,一边工整地记录:“勒内·迪伯夫,裁缝,圣马丁街。弗朗索瓦丝·迪伯夫,其妻。”接着他又把还记得的所有姓名地址默写下来。等墨干了,他把纸塞在内侧口袋。稍后再誊到黑皮本子里。

他啜着啤酒想心事。不知道夏尔枢机什么时候才能把这些信息用上。他不耐烦起来。眼下枢机似乎满足于收集姓名地址,不过总有一天要把那些人一网打尽。那一天一定是腥风血雨。夏尔大获全胜,也有皮埃尔的功劳。想到数百个男男女女遭到逮捕、拷打甚至被活活烧死,他有些坐不住了。许多新教徒都是自以为是的伪君子,他很乐意看到他们遭殃——特别是路易丝侯爵夫人。可也有一些对他关怀备至,在那间狩猎小屋教堂热情欢迎他,邀请他去家里做客,面对他别有用心的提问,胸无城府地坦白以对。想到自己欺骗了他们,他不禁羞愧难安。从前,他最恶劣的行径也不过是靠一个风流寡妇吃软饭,那不过是一年半之前,可他觉得过了很久似的。